這首詩托“古意”,實抒今情。它的題材、用語與蕭綱的《烏棲曲》等齊梁宮體詩非常接近,但思想感情卻大不相同。它的詞采雖然富麗華贍,但終不傷於浮豔。詩的寫法近似漢賦,對描寫對象極力鋪陳瀉染, 並且略帶“勸百諷一”之意。《唐詩鏡》中說:“端麗不乏風華,當在駱賓王《帝京篇》上。”《唐詩選脈會通評林》引周敬語:“通篇格局雄遠,句法奇古,一結更繞神韻。蓋當武後朝,淫亂驕奢,風化敗壞極矣。照鄰是詩一篇刺體,曲折盡情,轉誦間令人起懲時痛世之想。” 《批點唐音》中說:“此片鋪敘長安帝都繁華,宮室之美,人物之盛,極於將相而止,然而盛衰相代,乃久垂令名耳。但詞語浮豔,骨力較輕,所以為初唐之音也。” 聞一多先生將《長安古意》稱為“宮體詩的自贖”。
全詩可分為四個部分。
第一部分(從“長安大道連狹斜”到“娼婦盤龍金屈膝”)鋪陳長安豪門貴族爭競豪奢、追逐享樂的生活。首句就極有氣勢地展開大長安的平面圖,四通八達的大道與密如蛛網的小巷交織著。次句即入街景,那是無數的香車寶馬,川流不息。這樣簡勁地總提綱領,以後則灑開筆墨,恣肆汪洋地加以描寫:玉輦縱橫、金鞭絡繹、龍銜寶蓋、鳳吐流蘇……如文漪落霞,舒卷絢爛。這些執“金鞭”、乘“玉輦”,車飾華貴,出入於公主第宅、王侯之家的,都不是等閒人物。“縱橫”可見其人數之多,“絡繹”不絕,那追歡逐樂的生活節奏是旋風般疾速的。這種景象從“朝日”初升到“晚霞”將合,沒有一刻停止過。在長安,不但人是忙碌的,連景物也繁富而熱鬧:寫“遊絲”是“百尺”,寫“嬌鳥”則成群,“爭”字“共”字,俱顯鬧市之鬧意。寫景俱有陪襯之功用。
以下寫長安的建築,而由“花”帶出蜂蝶,乘蜂蝶遊蹤帶出常人無由見到的宮禁景物, 筆致。作者並不對宮室結構全面鋪寫,只展現出幾個特寫鏡頭:宮門,五顏六色的樓臺,雕刻精工的合歡花圖案的窗櫺,飾有金鳳的雙闕的寶頂……使人通過這些接連閃過的金碧輝煌的局部,概見壯麗的宮殿的全景。寫到豪門第宅,筆調更為簡括:“梁家畫閣中天起。”其勢巍峨可比漢宮銅柱。這文彩飛動的筆墨,紛至遝來的景象,令人目不暇接。於是,在通衢大道與小街曲巷的平面上,矗立起畫棟飛簷的華美建築,成為立體的大“舞臺”,這是上層社會的極樂世界。這部分花不少筆墨寫出的市景,也構成全詩的背景,下一部分的各色人物仍是在這背景上活動的。
長安是一片人海,人之眾多竟至於“樓前相望不相知,陌上相逢詎相識?”這裏“豪貴驕奢,狹邪豔冶,無所不有”,寫來夠瞧的。作者對豪貴的生活也沒有全面鋪寫,卻用大段文字寫豪門的歌兒舞女,通過她們的情感、生活以概見豪門生活之一斑。這裏有人一見鍾情,打聽得那仙子弄玉(“吹簫向紫煙”)般美貌的女子是貴家舞女,引起他的熱戀:“得成比目何辭死,願作鴛鴦不羨仙。”那舞女也是心領神會:“比目鴛鴦真可羨,雙去雙來君不見。生憎帳額繡孤鸞,好取門簾帖雙燕。”“借問”四句與“比目”四句,用內心獨白式的語言,是一唱一和,男有心女有意。“比目”、“鴛鴦”、“雙燕”一連串作雙成對的事物與“孤鸞”的對比,“何辭死”、“不羨仙”、“真可羨”、“好取”、“生憎”的果決反復的表態,極寫出愛戀的狂熱與痛苦。這些專寫“男女”的詩句,正如聞一多讚歎的,比起“相看氣息望君憐,誰能含羞不肯前”(簡文帝《烏棲曲》)一類“病態的無恥”、“虛弱的感情”,“如今這是什麼氣魄”,“這真有起死回生的力量”(《宮體詩的自贖》)。
唯子雲安貧樂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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